翰墨缘牵30载——忆史穆先生
伍国光
2010年春节,长沙的三弟回乡,带来一个让我震惊的消息,史穆先生走了!还说长沙的纪念活动搞得很热闹:《长沙晚报》还发了专门消息。突闻此消息,我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半天说不出话。那几天,湖南电视台连续播放了《卧底人生 风云史家》的专题节目,向世人展现了史穆先生鲜为人知的卧底生涯,也让以书法闻名的史穆先生更添了一层传奇色彩。而我那积聚了许多的记忆也恰如放开的闸水,霎时奔涌而出…
我与史穆先生相识于一九七六年。当时,我被抽调去长沙参与省商业、供销机械展览筹备工作,先生是负责美工的儿名老同志之一。他给我的第一印象是:面目慈祥,言辞不多却风趣幽默。每次讨论工作时,他总要让别人讲完或者主持人指名让他发言时才会讲上几句,但句句直奔主题,一语中的。显示出他深厚扎实的文学艺术根底。当有人向他咨询或需要帮助时,他总是满怀热情,忙前忙后。与人交谈时,常常满面笑容,轻声细语中不时夹带几声“哩嘿”的笑声,数年过去,犹在耳边。
在共事中,我们都发现史穆先生是一个对工作十分认真负责的人。当时美工组虽然没在大会上宣布他是负责人(但美工组的人都一直对他很尊重),他自己把美工组的工作视为己任,对各个展区的工作都十分关注,发现问题及时帮助且从不张扬,默默奉献。
在处理问题时,他特别注意工作方法。这次展览,是当年湖南省商业厅为宣传、推广全省商业系统多年来自行设计、创造的各种商业、供销机械而举办的。展示内容由各地、州、市报省审定后,再由各地带实物(或模型)、带资料、带人员到湖南省展览馆进行统一布展,布展时间为半个月。布展开始后,因我市准备较早,进度也较快。有一天,史老师对我说:“只有你们最快,常德杨老师那里好像有些困难,这几天我们又抽不出人去帮忙。”他说完就走了。当时我也因搞不赢,对他的话也没有细想。不久,常德的杨老师带了几个人来到我们展区。他说:“我听史老师说,你们的照片都快洗出来了,我们是专门来取经的。”我介绍情况后,他单独找我说:“伍老师,我原来冒搞过展览,这次也只通知我们带资料、送东西,我们也来了几个人,但很多事情我心里没底,真是急死人了。昨天我也找了史老师,史老师说他们现在也忙不过来,抽不出人。刚才他要我来找你,看能不能帮帮忙。”我当时见杨老师年纪较大,估计有60多岁了,又很着急,我只得马上说:“杨老师,你不着急,我到你那里去看看。”看完,我就将他们的文字资料和照片小样带回,很快将整体本布局和版面设计交给了他们,后来又帮忙书写了版面大小标题。此事杨为老师一直铭记在心,几年后我因公去常德,杨得知后还特意宴请了我们。回忆起来,我觉得当时史穆先生对整个工作的关注和特有的工作方法,确实值得我们学习。
史穆先生对工作始终充满热情,筹展工作时间紧,事务繁琐,虽然当时已是50多岁了,身体也不是很好,但他仍然跟年轻人一起加班加点,从不考虑个人得失。记得当时家住长沙的几名老同志,大多离工作地较远,组织上曾安排一辆小车接送,史老考虑车少人多,为了照顾他人,自己坚持步行上班,并且每天都是提早到达。筹展工作将要结束时,组织考虑最后留下来的几名同志工作的辛苦,安排大家去桂林旅游一次,又是史老坚持自己留下来,完成全部扫尾工作才走。
史穆先生,初一接触,偶尔看来,似乎少言寡语,但仍不缺风趣幽默。记得当时长沙一名参加筹展的美工叫何尔逊,一天,史老在报纸上发现一篇关于威尔逊(好像是美国一位名人)的文章,他不动声色地找来剪刀,将报纸上一个与“威尔逊”字体和大小都相同的“何”字剪下来,贴在“威”字上,然后要周围的人都来看,还说:何伢子上报纸了。弄得大家一头雾水,特别是何本人更是半天没回过神来。后来谜底揭开,满堂大笑。从此,何尔逊也被大家叫威尔逊了。
先生凭书法闻名,虽然三十年前名声没有现在这么响,但在省内书坛的知名度已经很高。其书法以王书融合北碑,秀劲洒脱、清新自如、独成一家。在书法之外,我更见识了他另外一些“绝技”。一是他的绘画艺术。记得离预展只剩几天的一个傍晚,我们突然发现,某个州市展区的一台小型机械的油漆有些脱落,影响展览效果,而它背后的版面还赫然留着一大块空白。大家都不知如何处置。情急之下,大家找来了史老。他在现场看了一下,立刻找来绘画颜料和工具对照实物,三下两下,一台形象逼真、质感极强的铁木机械就跃然版面,堪称绝妙。他的这般绝技在我们以后的交往中更得到了证实。在他家的客厅和卧室内,除了挂满书法作品外,我还见到了许多描绘乡村景致的绘画小品,令人赏心悦日,心旷神怡,足见其绘画功底。二是他的“空心字”亦堪称一绝。省展期间,只要一有空,他就喜欢在办公桌上用粉笔勾写同事姓名。有一次,在勾写我名字的繁体字“国”时虽然笔划繁多,勾写出的粉笔线条有的已经粘连在一起,但空出的部分仍然十分流畅、清晰,与毛笔写出的字相差无几。当时悬挂在省展览馆门前的“湖南省商业供销机械展览”几个大字也是他这样勾写出来的,真可谓:字字在心中,笔笔在指尖。
正是由于这次相处,我对史老有了初步了解,也由衷地佩服其书法的高深造诣和为人处事的超然。作为对书法心存一份热爱的人,在三个月的短暂相处中,我几次萌生拜他为师的想法。他察觉到后,主动对我说:“有些东西还是要靠自己去感悟,不要刻意只学某一人,你有好的传统基础,按照这条路走下去一定会有自己的东西。”省展结束,我要史老师送几张字留念。他欣然应允。第二天就带来纸笔为我写了四张条幅和两张橫幅。他送给我的这些字,我一直珍藏至今。
省展后离开长沙,我和他还有过几次书信往来。后因搬家,不知道双方地址,故我们的联系中断了几年。近十几年来由于史老名气越来越大,又担任了诸多社会职务,我不想过多打扰他老人家,但也因私事两次去过史老家。一次是1994年,我抱着“好玩”的心态参加了湖南省通信指挥中心大楼的招牌书稿征集活动。几天后,主办方来信说我的书稿已通过预选。但因“通信”错写成“通讯”,必须补写一张参选。重写一张后,我带着书稿来到史老家请求指点。史老看后说:这张字总的来说还可以,只是“心”字要稍加大一点,要能顶住上面一行字,并说以后写东西要注意上下左右的布局。之后,他又谈到长沙书坛搞得很活跃,开展了许多活动,还应邀去日本鹿儿岛主办了展览,很成功。话毕他又不无遗憾地说:“如果你也在长沙就好了。”接着他拿出一本1990年由四川人民美术出版社出版的《史穆自书诗卷》送给我,并在扉页上题写:国光同好两政 史穆甲戌初冬·长沙。第二次见面是在2001年商业体制改革后,我儿子承包了市饮食服务公司的摄影中心,需要张挂新的招牌。我便专程去史老家,请他书写招牌。虽然此时的史老已是80高龄,他和夫人的身体都不是很好,对外只能用“未经预约谢绝会客”来防止外界打扰了。这次我并未预约,经他身边的人员通报,史老立即起身出门见我。我进门行礼问好后,他第一句话就是几年不见,你也有白发了。一时感慨万千。当我提到请他写招牌一事,他马上领我进书房,来到桌边取出纸笔。我告知他书写内容后,他首先问我要写简体字还是繁体字。我说,随您老的便。他略微沉思一下说,“寻梦婚纱影楼”的“寻”字写简体字不好看。接着就写了起来。一连写了三张,经反复比较,选定了其中一张,然后署名盖章。当他收拾东西时,又笑着说“纱”字好像还是大了一点。于是,他又把收拾好的毛笔重新又抽出来,再写了两个“纱”字,选取了一个他认为合适的剪下来,贴到了原来的“纱”字上,然后问我是否可以了。我再三感谢。两人又忆起展览期间的一些旧事,当再次提到当年为何尔逊改名时,我们不禁又哈哈大笑起来,谈话中我们还忆起了许多曾共事的老同志,相谈甚欢。他还念念不忘1978年他家老二去常德途经益阳时在我家住过一晚的事情。这次相见,他的心情特别好,话也特别多,不知不觉我们就谈了近两个钟头。我怕影响他休息,加之当时他夫人正卧病在床,我只好起身告辞。临别前他还送了我一本他的书法作品选和长沙市书法协会成立十周年的纪念册,并题字留念。他还再三叮嘱我有时间再到长沙玩,并送上了新名片给我。
匆匆一别,又是数载。近几年来我也想过要再到他府上拜望,没想到现在竞成永诀,只能空留遗憾了。回想三十多年来史老为人对我的影响和他在书艺上对我的指教,我受益匪浅。斯人已去,情谊永存,史老的人品和艺品必将伴随我走完以后的人生!
2010.5
(本文作者:伍国光近照)